但凡处在智慧这个“教导主任”位置的人，换成谁也无法把林双星和“乖”联系到一起，哪怕曾经的。

智慧相信，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，林双星的操蛋级别，非从小修炼很难达到。他如果“乖”，简直对不起他这一身无理取闹的本事。

臧凌空的地理和宁博一的政史进度不统一，抗议；

谢沁讲课不按教材顺序，总讲考纲以外的，抗议；

韦欢欢所有题型都让做，从来不给画重点，抗议；

司和安就更不用说了，理论课太枯燥，练声都是在整人，教学态度不好，缺乏契约精神，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……

在发现问题和制造问题这项工程上，林双星始终采用全视野多角度的战略方针。智慧对此又佩服又害怕，他要是连着消停两天，第三天没提要求，智慧连班都不敢去上。

基本上满三天要赠半天休息，满五天要送个周末福利。可以说，林双星的存在，彻底颠覆了小智老师关于“学生学习天经地义”的旧有认知体系。在林双星身上，关于“合理性”的问题，她一直没把握住一个特别客观的判断标准。

林双星倒是不怎么挑她语文课的毛病，但最近经常占用她课堂时间集中反映其他科目的问题。智慧说这点破事儿你非得在我上课时候说吗？林双星用幽怨的语气说：“你不上课的时候，我也见不着你啊。”

他这话倒不完全是夸张。

自打出院之后，他和智慧能在一起的时间就越来越少。

他们两人的作息时间一直是交叉的，但在以前智慧一般都是上晚课，只有周末才会全天出门。她白天没有课，就可以在家陪着林双星上别的课，做顿像样的饭菜。而且白天有时间，就不用熬夜备课，林双星晚上还能把她拖去酒吧当服务员。

自从接了全日制的小班课后，她真正是早出晚归。回到家也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备课，或者批改作文之类的。林双星也不敢去打扰，免得她熬到更晚。如果不是每天都有语文课，林双星估计自己一整天都见不着她一面。

*** ***

林双星不高兴：招了两个房客，还要一个人寂寞地吃宵夜。

——他发这条朋友圈的时候已经是夜里1点钟，配图是一份成分复杂的麻辣烫，旁边还摆一杯红酒。

智慧肚子咕噜一声，想起自己没吃晚饭，生气地回复了一条：吃就吃，发什么图片，多耐人寻味[怒]……

回完之后觉得不对劲，“为什么是一个人？空空呢？”正琢磨着，房门被敲响。

黑暗中，林双星带着一道光出现，“起来喝酒。”

智慧把手机丢开，叹了口气，不该秒回他朋友圈的。

她第二天有教员试讲课，做课件做过了嗑睡点，躺**翻来覆去好半天了，脑子里还都是课件里的内容，这里需要修改、那里需要补充，越想越精神。只好刷会儿朋友圈，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。

不料一个没注意，被那寂寞的人盯上了。“哎！大半夜不睡觉喝什么酒？”

你不也大半夜的玩手机？林双星从衣架上随手摘了件外套扔给她，“我刚梦到英语考试取消选择题，吓醒了。起来陪我喝点酒压压惊。”说完正要走，想了想又转回来。

智慧把被子拉得老高，只留一双眼睛在外面，见他回来赶紧合眼。

林双星露出个宠溺的笑容，“乖了，你要是觉得客厅冷，我就把酒菜给你端进来，咱俩坐被窝里喝。”摇摇头走出去，“我实在太惯孩子了。这样不好，不好……”

智慧一骨碌坐起来。上次他来孝顺劲，切了一碟红心火龙果送进来，成功报废了她一条床单。刚才他拍的照片上，好像是麻辣烫和红酒……

她磨蹭着出来的工夫，林双星已经又倒了一杯红酒放在餐桌上，还把韦欢欢从楼下便利店的开业篮上顺来那支红玫瑰拉过来，摆在两杯酒中间，低头对着花朵猛吹，企图让花瓣变得更饱满一些。

智慧哭笑不得，“我服了你了林有才。”

他很得意，“有才吧？”

智慧由衷地建议他：“有这闲工夫你去背两条单词，估计用不了一会儿也睡着了。”

林双星有气无力地，“少跟我提英语噢，影响食欲。”

智慧也确实没什么睡意，拢拢衣襟坐下。“你不学英语，连这酒标上写的什么都不知道。”手指在酒瓶上轻弹一下，动作还挺帅气的。

“你知道写的什么呀？”林双星好笑地提醒，“那上边是法语。”

啊？智慧贴近酒标看了看，确实，虽然都是拉丁字母，但组合方式怪怪的。“真棒，还知道是法语呢。”

林双星点头，“嗯，英语不标声调。”

“法语也不标。”智慧尽管不清楚这些字母上类似声调的记号是什么意思，但可以肯定的是，“全世界只有汉语才有声调。”

林双星疑惑地皱起眉。

智慧瞥他一眼，“不信啊？”

林双星说：“你需要凑那么近看吗？这阵子把眼睛熬坏了吧？”

智慧揉揉眼睛，然后把整张脸都搓了两下，靠在椅背上，抻了个极舒展的懒腰，“还好。当年高考的时候背单词那才叫累眼睛。”

“多烦人！”林双星恨恨地咬着牙，抛了个振聋发聩的问题，“为什么一个中国人，学不好英语，就不让上大学？！”

智慧笑起来，“你别说，兴许将来高考科目真就没有英语了。在我们老家那边，早些年农村的孩子，中学是学俄语的，朝鲜族孩子念朝中的，学的是日语，现在也都统一成英语了。没准哪天，英语也不学了。”

林双星眼睛一亮。

智慧继续笑，“嗯，到时候把语文分成两科考，一门现代汉语，一门文言文。多好。”

林双星笑不动了，“那我还宁可考英语，起码选择题多。”

“不管将来怎么改，你肯定是赶不上了。”

“我赶不上不要紧，但是一想到后辈们可以不用遭受我今日之苦，也算老怀安慰。”

智慧端起酒杯，“我敬你纯美峻洁的情操。”

林双星给她鼓掌，“你先干为敬。”等她一口酒下肚了才问，“怎样？”

智慧哪懂品酒，仗着词汇量丰富乱答一气，“轻雅柔和、入喉回甘。”又喝了一口。

“回甘？”他端过酒杯闻了闻，“没有一股火柴味吗？这酒我才开封的，醒了十分钟都不到。”

智慧第二口酒含在嘴里，听着这话当时就咽不下去了，两颊鼓鼓瞪着他。

林双星伸手一戳，“你酷酷的眼神，没有哪只青蛙能比美。”

智慧扯过纸巾擦嘴，“那么会唱儿歌，哄自己睡觉不好吗？省得失眠了拿我消遣。”

“我不是失眠，我是做恶梦吓醒了。”林双星托腮望着她，眼神有点专注，“二半夜还玩手机的人，才叫失眠吧。”

智慧一愣，盯着眼前的红酒，所以，这是在给她助眠？

意识到心思暴露，他不自在地咳了一声，拿起酒杯晃了晃，起身走到沙发前坐下，两只大长腿搭在茶几上，脚尖无聊地摆来摆去。

智慧看着剩了大半的麻辣烫，“你不吃啦？败家子儿！”端过来翻了翻，发现剩了不少自己爱吃的食材，愉快地开动了。半碗下肚，胃里有底了，开始挑剔，“你麻辣烫为什么点清汤的？”

一整天不正经吃饭，还惦记辣的刺激肠胃？也不知道她省那么两顿饭的时间，能多讲几道题出来。林双星无奈地抿抿嘴，“辣的油腻，热量太高了。”

智慧心说你宵夜都吃了，还在乎那点辣油的热量？吃人家的嘴短，她也没敢呛声，溜溜把一碗菜吃了个底儿朝天。大概是吃咸了，自己动手又倒了半杯红酒喝下去，满足地揉着肚子，“好撑。”

林双星拍拍身边位置。

智慧果断放弃了硬板椅子，奔向柔软的沙发，想学林双星一样把脚搭在茶几上，试了一下发现没够着，又起来把茶几往沙发前推了推，这才舒服地半躺下来，享受酒足饭饱的舒服。

林双星只好弓起腿踩着茶几，顺便嘲笑地踢她一下，“小短腿儿。”

“腿不短……”看着并排靠在一起的两双腿，实在说不出违心的话，“也不长，正好。”

林双星大笑，“你在学校也这么跟学生臭贫，还能有人听你的吗？”

“现在这些孩子啊，都讲平等、讲人权，你不从讲台上走下来跟他们对话，就别想站上讲台让他们听你的话。”迅速升高的糖份让她思维变缓，语速也放缓，嗓音显得格外低柔。

林双星的视线从酒杯上挪开，落到智慧的脸上。

对着电脑看了半宿，眼睛想必乏得厉害，轻轻舍起时，眼皮带着睫毛一起轻微颤抖，像两把小刷子，刷得人心痒痒。林双星感觉喉咙发干，低头啜了口酒。

房间很安静，智慧能听到他吞咽的声音，咕咚，咕咚……干了啊？睁眼看看，果然只剩杯底浅浅的一层红，透着灯光还挺好看的。